城防中,炮台和大炮起过决定性作用。(视觉中国)

岭南文化经纬度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炮台风云①

开篇语

“广州有炮台这谁都知道,但今天多数人不知道的是,广州是清代中国沿海城市中城防、江防、海防系统最完整,炮台最多的城市”。

这是广东著名的古炮台研究专家、广东省文物保护专家委员会委员、南沙区虎门炮台管理所所长黄利平在《清代民国广州城防、江防与海防炮台研究》自序中,写下的第一句话。

这位率先理清了广州清代炮台分期与分布的学者充满激情地写道:“广州炮台规模之大、历时之长、建设次数之多、在城市位置之显著,在中国沿海城市中可谓绝无仅有。”“广州炮台彰显了广州人民反抗外来侵略的决心,也见证了广州向近现代文明的转身。”

地处三江之汇的广州,长期是联通海外的大港,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出发地,亦是曾得“一口通商”政策之利的商贸荟萃之所。它的地理形态又与许多知名港城有所不同:是通过一段狭长的约90公里的珠江航道在虎门进出大海。在这段珠江主航道周围,是数不清的水道网络。这种地形地貌增强了广州城的安全性,也令城防、江防、海防一体的城市防御建设格局成为必备。经过从清初到上世纪初的发展,广州的炮台起起落落、几经兴衰,在不同的历史时期绽放出动人的光彩,留下无数值得一再回味的故事。

“古有边防而无海防,海之有防自明始。自明朝开始,中国的海防不仅防海盗,而且重点防御外敌入侵广东”,《广州城防史迹调查与研究》指出,“近代海防自产生之日起,就相应担负起维护国家主权、领土完整和安全的国防重责。如今,丰富的广州炮台遗存成为广州重要的城防史迹,这也是广州城防特色所在。”

而就在广州老城的中心区,我们还能找到古旧的炮台古迹。它们无声地讲述着血与火的故事,讲述着一座城市、一个民族永不放弃的抗争。

话你知

镇海楼前那么多大炮,这里也是炮台吗?

广州博物馆所在的越秀山镇海楼,旧时是广州城北的制高点,但它并非炮台。

但镇海楼前的约40余尊大炮,又的确是博物馆中最引人注目的馆藏之一。它们在楼前阵列排开,炮口高举,仿佛仍保持着战斗姿态。广州博物馆研究馆员陈鸿钧告诉记者,这些炮当中,有明炮,有清炮,是从广州各地古炮台、遗址集中而来,所出非止一端,时间也不一样。它们大约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被集中在此,由于普遍年深日久,大多已经锈迹斑斑。

四方炮台图

四方炮台遗址

四方炮台 曾是广州军民围困英军处

冬日里的越秀山,依旧草木葱翠,南国的暖阳洒落下来,在林间投射下斑驳的光。沿山间小道穿行,不久便能找到一座名为“蟠龙岗”的山岗。岗麓山体上嵌着一块石匾额,上用端正大气的正楷刻着“永宁台”三个繁体大字。从石匾额旁循扶手台阶而上,看到一片约百来平方米的旷地。小草从铺地砖的缝隙里生长出来,地面上几块铭牌性质的地砖表明,这里曾经安放过炮位。旷地的一个醒目位置有块石碑,记述了此地的来龙去脉。

这就是著名的四方炮台遗址。由于属于越秀公园里相对僻远的位置,所以远不似镇海楼前那般人声鼎沸。许多人从“永宁台”匾额前的盘山路上走过,却少有顺道登台一观的。

遗址周围早已是高树成林,绿叶成阴。显然,在当年它作为军事要点时,周边应该不会是这个样子,至少应该为军人们留出清晰的视野,辟出弹药上下的通道。今天这里的静谧,似乎离人们心中“炮台”的肃杀之气,有点相去甚远。不过当我们在这里盘桓,虽不能嗅到曾有的炮火硝烟,鸦片战争的伤痛却总不免袭上心头,那应该是源自历史的遗憾吧。

四方炮台遗址

四方炮台建于清顺治十年(1653),“永宁台”是其原名,大约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改称永康炮台,因炮台长宽似四方形,故俗称“四方炮台”。

作为广州城防的重要据点,顾炳章《外海内河诸炮台图说》载四方炮台:“外台周围四十九丈九尺,高一丈七尺:台中子台周围十六丈八尺,高二丈一尺。垛墙青砖,敌台石砌,南面各开大门一道。外台配炮十三位,内:五千斤一位、三千斤三位、二千五百斤二位、二千斤三位、一千斤一位、七百斤一位、五百斤二位。子台配炮九位,内:二千五百斤一位、一千斤六位、八百斤一位、七百斤一位。以上子台、外台共配炮二十二位。官厅二间,兵房十六间,药局一间。系广州协左营管辖,派记委兵丁李全亮等二十名在台防守。”

“李全亮”究竟是怎样一个人,我们已经无从知晓。但能够负责这样重要一座炮台的日常防守,想来他的个人能力应该相当出众。和广州的这些炮台相伴,历史上曾经有过无数士兵、军官、工匠和其他的人来来往往,我们却无法获知他们绝大多数人的姓名;围绕着这些炮台也一定发生过许许多多的故事,但都细碎、日常、平淡,注定不能在史书中被记下一笔。

四方炮台是广州城北诸炮台中的核心主力炮台。鸦片战争广州保卫战中,这个炮台的清军官兵面对强悍的英军毫不畏惧、奋勇反抗。英人John Onchterlony记载,两军互斗至肉搏。我军阵亡约500名,伤千余名。

今天的四方炮台上已经看不到一门炮。广州市文物考古研究院、广东省珠江文化研究会编著的《广州城防史迹调查与研究》记载,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,1841年5月,英军占领广州城北各炮台,并以四方炮台为司令部,四处骚扰滋事,激起中国人民无比愤慨。同年5月31日,三元里一带103个乡及番禺、南海、花县、增城、从化等地群众一万余人联合抗英,包围四方炮台。《太和市联升社学序》记:“辛丑年(指1841年)洋匪人寇,省城签传乡勇救护,而联升社义旗先竖于四方炮台,其踊跃勤王,官长咸赞。”次日英军被迫撤出广州。英军撤出时将炮台及各炮破坏。

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,四方炮台又遭破坏,今仅存地基。1959年在四方炮台遗址发现铁炮一门,为德国克虏伯厂铸造,有“N028”“38.3.14”铸款文字,现置于广州近代史博物馆门口左侧。1999年7月,四方炮台遗址被列为广州市文物保护单位。

城北高地 广州城防炮台的主阵地

四方炮台所在的越秀山一带,是旧时广州城的制高点。广州城地势北高南低,背山面江,故而城北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。清军攻打广州城时,策动范承恩为内应,“决城北炮台下之水,清兵借薪径渡,遂得炮台。十一月二日陷广州城。”抢占城北高地占据地利对清军作战得手起到了重要支撑。直到清代中期时,人们回忆清军攻占广州时仍认为:“四方炮台者,在城北后山之顶,俯视全城——国初王师攻围广州,半载不能破,及夺后山,置炮俯击始陷之。”

那么在此之前,四方炮台一带是否建过炮台呢?黄利平认为“从清军攻城动作看,应该没有。”而没有在城北布置重兵防守高地,也成为南明军队守城惨痛的教训。也正因此,清军攻占广州后,就开始在城北高地大力建设城防炮台,在当时作为广州主山的粤(越)秀山“扼要处添建炮台数座,守以兵弁,亦未雨绸缪之计”。其中顺治十年(1653)建拱极炮台、永宁炮台(后改名为永康)、耆定炮台,雍正十年(1732)建神安炮台(亦称观音山炮台),雍正十一年(1733)建保厘炮台,次年建保极炮台。据黄利平的考证,从位置上看,城内是神安台,城外东北是保厘台,由此向西是永宁、耆定、拱极和保极台。

可惜这些炮台大多已经消失,我们甚至连清晰的照片或者精确的图纸都几乎见不到,只有拱极炮台、四方炮台等仅存的一点残迹而已。

拱极炮台位于镇海楼以西的象岗山上。据清乾隆《南海县志》卷十记载:“拱极炮台,大小炮十二位,在北门外,顺治十年建,有将军标官一员、兵二十名防守。”光绪《广州府志)载:“海珠及东水、西宁、永清、拱极等炮台咸丰八年(1858)为洋人毁拆,至今未修复。”据记载,对于被英军摧毁的拱极台之后的修复虽然屡次被提及,但一直未能真正实施。研究者指出,光绪朝后期大规模引进西式大炮之后,广州城北拱极炮台等渐渐失去军事地位和价值,最终被弃置荒废。

1982年,广州市第二次文物普查初期,普查人员在广州象岗山拱极炮台遗址发现三门铁炮,分别排列在炮台基座上,一大二小,炮身残缺,其他部分完好。其中炮身最大直径58厘米,炮口内径16厘米。炮身刻有“道光二十年佛山造重三千斤”字样。

拱极炮台现状

拱卫省城 清中期左右达至建设巅峰

清代广州陆续修筑炮台,特别是嘉庆时期、两次鸦片战争之间、光绪时期都有大规模修筑。

嘉庆时期,在城外飞鹅岗增建东得胜、西得胜两个炮台。第一次鸦片战争后,原有城防格局重新调整,为加强防御,在修复所有城北旧炮台的同时,又在北城内越井岗增建粤秀东、粤秀西炮台。加上原东得胜、西得胜炮台,城东北乌龙岗保厘炮台和象岗山保极、拱极两炮台,凤凰山音定、水康两炮台,北城墙内的神安炮台,城北计有十余座炮台。

总体来说,早期广州城防以近城防御为主,故而广州城防炮台在清中期以前的广州防御中具有重要地位,鸦片战争时期形成历史上最大的规模。之后随着城市防区的扩大,及江海通道上军事要点作用的提升,以及新装备的使用,城防炮台作用逐渐下降,到清末时几乎已经不复存在,成为历史的回响了。

那么这些已经很难再让人们一睹真容的古老炮台,当年全盛时究竟长什么样子呢?实际上,它们也经历了很长的演变过程。

《广州城防史迹调查与研究》指出,清初炮台多为城堡式,即炮台由一个封闭式的高墙围合而成,开一门供出入,大炮架在墙头或与墙头等高的墩台上。这种形制大约在嘉庆时转为炮洞式,即在炮台攻击方向下部开设炮洞,大炮安在与地面齐平的炮洞里。这些炮台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被毁,旋即修复,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再遭破坏。之后除北城内的神安炮台被废弃外,其余炮台同治三年(1864)修复。此后由于广州改建西式炮合,城北这些旧的中式炮台逐渐被废弃。

从炮台形制来说,光绪六年(1880)之前修筑的炮台为中式炮台,其后修筑的炮台为西式炮台;从防御重心而言,乾隆以前以城防为主,嘉庆至第一次鸦片战争前逐渐转变为以海防为主,鸦片战争后海防与江防并举,特别是光绪时期江防“长洲要塞”地位大大提高。

炮台是军事设施,目的用于安置火炮,并为火炮发射提供良好的战斗小环境,所以其形制自然受到台内所安置的大炮规格、性能的制约。根据黄利平的研究,清同治以前,广州炮台以条石、三合土为主要材料建造,安放国产前膛炮(需要从前面炮口处装填火药和炮弹,多数用铁,少数用铜制成)。清初时大炮多在500-1000公斤,炮身较小,每个炮台中安放炮数量也较少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大炮本身的重量逐渐加重,炮身变大,每个炮台中配炮的数量也逐渐增加,“到鸦片战争前后这种情况发展到顶峰,每个炮台中安炮数量也从原来的几门变成百余门。”而由于所处位置、承担任务的不同,城防、江防和海防炮台在规模、形态、防护上差别往往很大,不能以一代众。

撰文、图: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卜松竹(除署名外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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