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中旬,湖南常德桃源县漆河镇9旬独居老太李凤英,花10万元为自己办了一场盛大的“葬礼”,相关视频在网络上传播后受到关注。

活人办葬礼,当地称为“打活葬”。关于这场葬礼的诸多细节,李凤英的亲戚与当地知情者有不同的叙事。

但无论如何,李凤英对于这次热闹的葬礼很满意。为“活葬”打好的墓碑早已立在外甥村子那边的山上,用过的棺材也放在家里。她甚至已提前为自己真正的葬礼,安排好了乐队。


(相关资料图)

“1000人夸张了”,哭丧演员忍不住笑场

李凤英住在街头坪村,但葬礼是在长寿寺村办的。

跟当地死人“打葬”的流程一样,李凤英早就请好了人为她“打活葬”开路。6月13日上午,在桃源县漆河镇长寿寺村,李凤英坐在棺材里,穿着红色寿衣,裹着红色被褥,自己撑着一把伞,有近20人为她抬棺。

送葬路上,尾随的队伍很长,除了亲戚和村民,还有从附近黄甲铺街上赶来看热闹的人。不少人举着手机,交头接耳,有说有笑。

家里设好了灵堂,被棺材从山上抬回家的李凤英坐在堂屋中间,靠近自己的“遗照”。随后,侄、孙这些后辈开始向李凤英磕头。屋门前摆着几桌流水席,李凤英人缘好,组里的人都带着鞭炮来吃席。葬礼持续一整天,网络传言有上千人参加葬礼。李凤英娘家的侄媳陈梅告诉红星新闻,“1000人是夸张了,100人还差不多。”

葬礼前夕,李凤英放出信儿,愿意来为她哭丧的,可以得到200元报酬。从葬礼当天传出的视频看到,伴随着现场哀乐,四五名哭丧的“女演员”披麻戴孝,分排跪在李凤英面前。领头的中年妇女哭得前俯后仰,悲痛之情尤为逼真。李凤英用手握住哭丧演员的手,伸着头,略带笑容地左右张望。当地村民告诉记者,这名哭得最凶的妇女最后收到了500元。

哭丧时,录像的手机越靠越近,在手机镜头和村民们围观下,跪在后排的哭丧演员最终忍不住笑场了,与现场其他笑声融在一起。葬礼当天,从早上发丧到之后的流水席,很多场景被村民们拍下传到社交媒体,“打活葬”一事在当天晚上便成了网络热点。当地居民对媒体称,此举为当地习俗。

李凤英今年96岁,没有儿女,老伴过世了几十年,自己独居多年。老伴那边几乎无亲属,平时主要由娘家姊妹的儿女照应。李凤英的姨侄张星住在附近的长寿寺村,这场葬礼所有环节主要由张星的老婆陈桂芳操办,仪式场地也选在自己家这边。

考虑到自己有一个老父亲在世,还有两个儿子未结婚,张星担心给亲友造成困扰,这次“打活葬”并不收礼金。李凤英的邻居说,为姨妈顺利操办了这么隆重的一个葬礼,陈桂芳脸上“也很有光”。

老人无儿无女,“想花钱提前体验葬礼”

老人坐棺、活着办葬礼是否为当地民俗并不可考,但近年网络上的确不时出现老人坐棺的新闻。同样是在湖南常德,两年前,一位79岁老人在生日当天坐棺材体验出殡。常德漆河镇一些居民介绍,当地以前也有过老人“打活葬”的情况,“但只能说有过,并不是很常见。”

李凤英“打活葬”那天,现场悬挂的横幅写着“外甥、外甥媳妇恭祝姨妈李凤英百岁大寿万寿无疆”——这更多是一种祝福,葬礼当天并非李凤英的寿辰。她告诉记者,自己下半年才满97岁。李凤英的邻居说,“她觉得自己无儿无女,死了不一定有人管,因此想花钱提前体验葬礼,亲眼看一下。”

为李凤英抬棺的一位男子对记者说,“不是说能给多少钱,主要是为了热闹。”

李凤英“打活葬”的视频片段,这段时间频繁出现在当地人的抖音界面上,有年轻人拿手机给张金珠看,她一眼便认出了主角是李凤英。张金珠是当地道教协会周边片区负责人,早年与李凤英有过一些交往。她对记者摇摇头,说李凤英这种行为有些“爱炫”,对社会没有贡献,“如果有富余的钱,还是要用在对社会有益的地方。”

李凤英的盛大葬礼在网络上引起的关注,传导为现实的压力。一些村干部并不愿意李凤英亲戚及村民们过多议论葬礼情况,更不愿意被大范围传播。

在众多抖音视频中,当地一家具店老板陶金梅发的视频浏览量最大,两个小时内点击量超过了32万。后来很多媒体的视频报道都用过她的素材。但很快,有人打电话提醒她,“转发多了,可能影响不好。”陶金梅随后隐藏了这条自己发过的最火的视频。

邻居:葬礼是老人自己坚持想办

这其实是李凤英第二次“打活葬”。上一次是5年前,也花费了数万元,只是规模没有这次这么大。

李凤英姊妹9个,她是家里的大姐。这次“打活葬”前半个多月,李凤英一位弟弟过世,办完葬礼“上山”的次日,平常很少生病的她也病倒了。陈梅告诉记者,老人住院后,一直不见好,“严重到连点滴都打不进去。”作为一种祝福和鼓励,陈桂芳在医院向病重的李凤英承诺,同时也向亲友表示,等老人康复了就给她再办一场更热闹的葬礼。

陈桂芳说到做到,李凤英出院后,立马办了葬礼。

由于身处舆论漩涡之中,包括这场葬礼的具体花费在内的诸多细节,李凤英的亲戚与当地知情人有不同的叙事。“花费没有10万那么多,只花了三四万块钱。”在陈梅看来,她说老人并没有那么多钱,葬礼花费一部分还是陈桂芳他们帮的。

记者向李凤英本人问起“打活葬”的缘由,几乎丧失听力的李凤英没有及时给出回应。与李凤英来往最密切的邻居坐在身旁替她“翻译”。她告诉记者,葬礼其实也是老人自己坚持想办的,花费全部是老人自己出的,“她无儿无女,担心自己死后不给她用这个钱,先办葬礼安个心。”

一位与李凤英相熟的张姓老人说,此前,李凤英娘家的侄子帮她打过一次碑,放在李家,她打算死后在娘家入土为安。但由于后来与侄子关系“弄僵了”,李凤英便指望到妹妹的后人身上。

外甥媳妇陈桂芳这次为李凤英打的碑更大,李凤英邻居形容,比堂屋大门还要高。“墓碑有大有小,几百上千到几千块的都有。”黄甲铺街上为李凤英打碑的师傅告诉记者,她的碑是在举办葬礼之前一个月左右订的,花了七八千块钱。

现在,作为葬礼的主事者,陈桂芳已不愿跟外人多谈论为姨妈“打活葬”的事,只是不断重申“就是为了热闹”。记者在当地一家牌馆见到陈桂芳,询问这次“打活葬”的缘起和具体花费,埋头打牌的她对于谈论葬礼相关话题显得很排斥,称“没花多少钱”。

老人:下次走的时候搞“简单点”

李凤英的老伴已经去世40多年。她曾生过一个小孩,但几岁时夭折了,之后没有再生。头一个老伴过世后,李凤英先后找过3个老伴,但也相继过世,之后便一直独居。

李凤英的住处,远离湾子里的其他房子。僻静的小屋被茂密的树林围绕,门前是一口水塘。进湾子后,只有顺着水塘边唯一一条小道才能走到她家。

李凤英的住处

李凤英的屋子有两间房,放着一张床。屋子右侧搭着一个小棚子,作为厨房。

李凤英的厨房

今年96岁的李凤英高高瘦瘦,腰板直挺,行动轻快灵活,坐在摩托车上也很“稳当”。唯一与她年龄相匹配的身体特征是听力,别人与她沟通,大声吼也已经不怎么管用了。年近百岁,李凤英一头黑发非常醒目,当地村民也津津乐道。邻居介绍,她头发是染过的,“自己买的药水,每次头发现白了,就会在家里为自己染黑发。”

李凤英坐在家门口

李凤英平日很少出门走动。白天,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侧屋里。当地村民介绍,几乎每天都有人来到李凤英家,有附近村民,也有外地慕名而来的。

李凤英向记者展示了2014年冬天桃源县漆河镇蕲龙山道观印发的一个纪念册,数量不多,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获得。她感慨,还是要多做好人好事,因为“好人有好报”。

对于这次热闹的“打活葬”,李凤英感到很满意。为葬礼打的第二块墓碑早已立在外甥张星村子那边的山上,用过的棺材也放在家里。她甚至已经为自己下一次真正的葬礼安排好了乐队,只不过,“这次搞了,下次走的时候就搞简单点。”

(文中除李凤英外,其他均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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